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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日本的逐夢對話

  • Writer: ya hsuan chung
    ya hsuan chung
  • Apr 16
  • 9 min read

Updated: Apr 17

早晨九點的東京駛,已經有些人潮,地下連通道的店家陸續上架貨品,整條街即將開工。 我與Tim在這初次見面,Tim目前旅日約八個月,在米其林三星法式餐廳SÉZANNE擔任菜口一職, SÉZANNE於2021年開幕後以高水準的實力陸續摘星,2024年譽為亞洲50 中的最佳餐廳,並在2025斬獲三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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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這個人,人生很跳Tone」 從國小到高中大部分時間都是音樂班且主修大提琴,沒有意外的話Tim應該會考上某間大學的音樂系,繼續大提琴生涯...等。 在即將考大學之際,心裡有個聲音「我覺得我這樣差不多了」,自認琴藝不高不低,是不是去念其他科系,或許人生還有不同的路可以走 ? 正是這樣的自我對話,最後鼓起勇氣選填了與音樂毫無相關的科系,爸媽也難以理解,但Tim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為什麼做這樣的決定。「我本身就很喜歡吃,喜歡就做看看」,於是開始投身到餐飲外場中,第一間餐廳一待便是六年,Tim發現自己喜歡在同一個環境中不斷打磨。從音樂到餐飲,看似衝動,卻有種"心之所向"的感覺。 18歲開始在外場,27歲的Tim已累積了不少的技能,但是從沒想過要挑戰台灣以外的餐廳,直到有天一位同事問他「要不要一起去日本打工渡假 ?」,這個邀請彷彿敲中了內心深處的一道門,想要去探索門後的世界。於是他聯絡了幾年前在一場餐敘活動上認識的SÉZANNE外場經理,正值日本缺工時期,Tim被引薦加入團隊,本想著短期打工,殊不知迎來的是更大的舞台,旅日人生就此Start ! 菜口人生 菜口的任務是"控與Pass"客人訂單與廚房備餐,要掌握客人用餐節奏與需求、今日菜色、內外場協調、餐具與環境管理...等,是個綜合觀察力、判斷力和協調力的職位,可說是客人與廚房之間的交點。此外,在英、日、歐語系混雜的團隊裡,語系不同讓同事之間隔著一條模糊的線,相對其他歐美同事,台日友好與相近的文化背景,讓Tim深知日本同事的「點」在哪裡,自帶「讀懂空氣」的個性特質,成了軟實力之一,於是Tim也很自然地成為歐美同事與日本同事之間的交集點,彷彿是團隊中認證的"樹洞",Tim笑著自嘲「我都會將情緒價值給好給滿」。 高壓的內場猶如地獄廚房的劇情,每位廚師都有自己的個性與堅持,「同一件事,明明以前可以但現在不行、開頭只要有人犯錯,當天大家都會很緊繃」,初期Tim也曾因不熟悉流程被主廚「轟」出廚房。對外場團隊而言,要順利送餐前,必須先搞懂餐怎麼來的以及設計理念,考驗著團隊的即戰力。歷經四五個月的辛酸血淚,Tim現在敢開口說 : 自己進入狀況了。從拉琴的節奏到用餐的節奏、從音色的美感到法餐的美感,原有的能力被轉化了,但心裡始終都是「做想做的,想要做到好」。 家人曾問 : 「什麼時候才要找正經的工作 ? 」,Tim選擇以做好眼前的工作作為回應,長輩眼裡的外場與Tim學習到的外場大相逕庭,不只是端端盤子、點個餐而已。Tim分享道,做了菜口才知道原來服務有分不同的層次,服務時客人在乎細心、舒適與品味,這樣的互動也成了檢視自我專業的指標,我想這也是為什麼Tim處於外場工作多年,始終覺得還可以再磨練的原因。 工作至今八個月,團隊仍在缺人,常態性的加班讓Tim的旅日生活很少看到夕陽,加上下班後的居酒屋文化,一天在外12小時成了日常,在日的生活似乎因工作而單純又充實,也正因這樣的生活節奏,讓Tim對於建立歸屬感沒有太長的陣痛期,他認為「工作就是最好的融入之道了」,在東京駛與我們擦身而過的人們,身著西裝的Tim,踩著差不多節奏的步伐,宛如人群中的一份子,東京的菜口人生,正是Tim建立歸屬感的最佳證明。


SÉZANNE位於東京車站旁的四季酒店樓上,Tim每日都要穿梭在繁忙的東京駛。


時隔8年再訪京都,這裡仍有著絡繹不絕的人潮。冷冽的空氣營造了幾份靜謐感,人多卻不吵雜,搭配著身旁經過的寺廟,京都依然是座讓我感到「禪意」的城市。卉芹旅居日本已近6年,現於文物修復企業任職畫作的修復師,主要工作場域為國立京都博物館中的文化財保存修理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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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國高中美術班到大學美術系,大三那年,卉芹選擇了主修膠彩註1,也因此開始選修日文。同時,於周末進修裝裱註解2,[1],卉芹發現自己的完美主義在裝裱中獲得不一樣的成就感,與過往學習到的繪畫技法有很大的不同,講師亦評論她有天份,因此「想去日本看看的心」越來越堅定。 踏上文物修復之路 卉芹在疫情爆發初期前往東京進行為期半年的交換學習,正式開啟了她與日本的緣分。期間,她很快地決定申請京都市立藝術大學研究所的保存修復專攻,交換結束後即搬去京都。這一決定如同內心深埋的種子發芽,回顧高中時期,啟發她的是公視播出一檔介紹羅浮宮修復工作的節目,讓她了解到「美術也可以有這樣的應用」。而膠彩與裝裱技術則是大學時期種下的另一顆種子,「京都市立藝術大學是我最想去的地方,所以我只申請了它」卉芹這麼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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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存修復專攻的研究室,每個年級的人數約1-3位,因此大家時常聚在這邊一起研究、培養感情。 每個人的辦公桌上都堆滿了各式工具與研究資料。

搬到京都之後,卉芹以研究留學生(旁聽生)的身分開始投入日本傳統繪畫技法與素材的研究,主要內容為繪絹註3與顏料成分的分析、繪畫技法,截金技法,以及透過參考文獻資料與科學驗證、想定復元模寫、再現畫作,同時研習繪畫作品的修復課程。全身心沉浸在「日式職人」的氛圍中,學習如何拿捏完美主義、建立修復美感。與美術班偏向主觀的標準有些不同,修復必須要「龜毛」,但凡有一絲「差不多就好」的心態都不行。此外面對日文大量專有名詞的痛苦壓力,卉芹以長時間研讀、反覆提問,不斷破解路上遇到的難關,讓害怕的感覺漸漸淡去;面對孤獨、若有似無的歸屬感,卉芹則是待到學校直到深夜或跟家人視訊,「很多人來日本是因為喜歡J-pop、動漫、日劇...,但我都不是,我也沒有太多社交,一心只想做好文物修復」卉芹笑著形容自己有多宅。


保存修復專攻的研究室,專用的工具、畫具、不同的紙質、自行熬煮糨糊的工具

修復與信仰的融合 普賢菩薩,梵語為Samantabhadra (意指聚集的善妙或平等的吉祥),象徵極強的願力與樂觀,身騎六牙白象,弘揚佛法,於日本平安時代逐漸普及。卉芹以「再現」普賢菩薩作為畢業作品,於是開始研讀妙法蓮華經與同時期的其他作品與經典,試圖理解當時的時空背景與動作,究竟,象腳應該往右邊偏還是往左邊偏呢 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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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京國立博物館所藏《普賢菩薩像》為日本國寶的繪畫類第一號,原畫作為平安時期所繪製,作品的下半部分(象腳)已缺失

這幅作品本身有極高的難度在於 : 原畫作的部分缺失以及需要大量且精準的截金技法。科學驗證在下筆之前是一大工程,需要根據原有畫作分析出當時用色的化學成分,並且調配尋找出近似的顏料,追求與原作「同素材同技法」直到卉芹完成再現畫作時,紫色仍未被研究完全。 當畢業作品於校園展出時,有年長的信徒,感謝她卉芹再現了普賢菩薩,透過專業與長者建立意外的連結,讓信徒再次感受到普賢菩薩的安定與願力,對卉芹而言,這樣的回饋有些意外但又充滿了感動。眼前的再現作品,成為人們回憶歷史與信仰的重要媒介,修復師以巧妙的工藝,再次賦予其生命力,更是重新喚起了信徒信仰的力量。

細條紋金箔,即是以截金技法雙手一一黏上;與原畫作有些不同,背景顏色是由卉芹設計出的藍色繪製,呈現明亮希望。

「修」一輩子 三年半的學習期間,卉芹以外國人的身份,全身心投入於理解日本繪畫的歷史脈絡、技法、材質以及當代科學驗證。研究範疇從一種顏色或一種紙質,到整幅畫作的宏觀分析,這些都是成為修復師必須面對的挑戰與風景。在這過程中,她不僅磨練了心性,更深刻體會職人精神——「一輩子只做一件事,並將這件事做到極致」。然而,畢業後進入職場,適應日本的工作文化又是一種挑戰,從「讀懂空氣」、「上下級關係」到「須提早幾分鐘到公司」,這些與求學時期截然不同的課題,同時,她也觀察到職人文化正逐漸式微,高流動率亦是修復產業面臨的課題。 在京都的日子,卉芹唯一的目標就是「做好眼前的事」,以這樣的信念累積經驗,感受修復專業的深度。隨著每一筆細膩的描繪,以及在研究室裡度過的一個個日夜,卉芹更加堅定地認為,修復是畢生的志業,而她希望能一直走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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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解 : 1 : 日本畫 2 : 一種專門用於在宣紙上進行繪畫和書法的中式構圖方法 3 : 一種膠彩畫基底材 參考資料 : [1] 裝裱 [2] 從「箔」的表現運用探究創作的可能性  (東海大學美術系副教授 李貞慧) 


東京給我的感覺就如許多國際大都會那般急促、擁擠,甚至有一些窒息感,但它同時充滿魅力,為異鄉人帶來闖盪的希望,在人群之中,似乎總有可以嘗試的機會。長居東京邁入9年的Seki,因為追尋服裝設計師的夢想來到東京,在這國度,學會了生存必須要有彈性,突破原有的夢想,轉型為國貿人員兼旅遊寫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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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的價值是什麼 ?」 18歲時的Seki便有著超齡的想法,「大學日子很開心,但我的價值是什麼 ?」,在多數同學還在享受大學生自由快活的日子時,這樣的疑問早已經在Seki的腦海中盤旋許久。大一課餘時偶然接觸日文,她想著「是不是未來會因為學了日文有其他可能 ?」,日本夢自此開始萌芽,Seki決定拾起平時對時裝的興趣與熱愛,報考了東京的文化服裝大學,在日文還在簡單閒聊的程度,抱持著「試試看」的心情前往面試,Seki形容「當時三天兩夜快閃東京,只為了這個考試而已,根本沒想這麼多」,在收到錄取通知書之後,腦海中的問題也有了第一次回應「原來,我也可以到日本讀服裝大學 !」 「被東京踩在腳下的感覺」 Seki迅速地調整好心情,三個月後便在東京展開新生活。然而,現實往往是骨感的,懷揣著服裝設計師的夢想,很快便覺得被眼前這座城市的種種淹沒。媒體上的台日友好多半是聚焦觀光場景,在校園中鮮少有這種氛圍,僅有少數去過台灣或對台灣好奇的同學會比較主動相處,「分組最有感,每次日本人都會馬上分完,只剩我跟另外兩位外國同學」,Seki逐漸體會到孤獨與社交文化的困難早已超越了語言隔閡。許多日子,是依靠著台灣親友的關心與手寫卡片,才能找到堅持下去的勇氣。


Seki將家人朋友的手寫卡片收在鐵盒裡,久久會拿出來一次,感受大家的祝福

Seki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感受身旁的日本人,理解到儘管表面熱情互動,但日本人之間還是有著明顯的冷淡或保留。大學本應該是青春快活的氣息,但旅日生活,讓她開始面對更複雜的生存課題,「必須要練習跟不同的人相處才能生存」,告訴自己放下「合則來,不合則去」的想法,訓練自我的彈性。 畢業入社後擔任設計助理,Seki再次感受到追求自我實現的價值感,同時也再次體會現實的骨感。在高壓、高工時的環境中練習跟上日本職場文化、看見設計師投入100%的心力,沒日沒夜地趕件。Seki最長的一次是整月無休,她自問「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?」,那些趕設計的日子,只有前半年感到甜蜜與熱血。職場上的老文化,也讓她適應不良,比如 : 同事明明可以下班,卻因主管仍在而不敢離開,只要起身整理就會被投以異樣眼光。領著約台幣四萬二的薪水立足東京,建立自己的歸屬感,又是另一種現實的骨感,「我覺得自己被東京踩在腳下的感覺」Seki這樣形容當時的倦怠與無力。 生活,即是價值 能夠用日文工作建立在團隊中的能見度,對Seki而言是很大的肯定亦是價值感來源之一,在時裝界堅持了兩年,最後,她決定按下暫停鍵選擇「裸辭」,放下對語言、工作的執著,給自己一個空白期,重新思考「什麼是我想要的 ?」、「我的優勢是什麼 ?」。閉關期間,Seki學習拍照、自修SEO、嘗試中日翻譯與寫遊記,看似在記錄生活,但實際上命運悄悄為她開了另一扇窗,她開始投入兼職旅遊寫手,依主題需求在日本內旅行、體驗,這一切對於曾經埋首在服裝布料中的她,宛如新大陸。漸漸地,內心有了答案,Seki決定研究行銷與貿易,最後,流利的中日文能力,在一家國貿公司受到賞識,開啟了職涯新篇章。


左 : 研讀SEO時的日文筆記、右 : 空白期會寫下願望清單

邁入長居第9年,現在面對工作不再懷疑、面對東京不再無力;在繁雜快節奏的人事物,Seki已為自己的生活築起了安定的避風港,用自己的步伐征服了這座城市,她自在地享受獨而不孤、舒心地享受當下、自信地迎接未知。東京人生始於一個大哉問「我的價值是什麼 ?」,此刻,Seki心中已有不少答案可以回答這題了,而她正在用不疾不徐的步伐享受自己的東京「時區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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